Monday, June 5, 2006

记我的外公


外公去世了,听到这个消息,心情有些沉重。

我和外公并不很亲近,因为我从来没有和他一起生活过,只是每到过年过节或是暑假时和母亲回她娘家走走。即便如此,每次也难得见上外公几面,因为他是逍遥派,每天出去打麻将或是打理他的地麦,不常在家,只有外婆总在家里忙里忙外。所以我记忆中关于外公的故事并不多。

外公是一个说话不多的人,若是有话,则通常都是点到要处。加上我上学后就把家乡话给扔掉了,所以和外公基本无法沟通,只能叫他一声外公,剩下的由母亲来翻译。

外公外婆其实是母亲的养父母,血缘上没有关系。舅舅也是领养的,但是他们一直生活在一起,家里还有我的表弟和表姐。外公很疼爱表弟。记得有一次我和表弟一块捅蜜蜂窝,表弟被蜇了一下,屁股上肿了一块,疼得哇哇直叫。我记得少年科学画报上说到蜂蜜可以止蜂蜇之痛(后来才发现记错了,是减轻烧伤之痛),瞎折腾了一通,不管用。外公回来了,很心疼,用刀细心的把蜂刺给挖出来,很快就消肿了。

外公的工作是负责村里的水闸。河通江,涨潮退潮要相应的落闸起闸。有时下暴雨需要半夜起来应急。没电的时候需要手动把闸摇上去,可是个力气活,通常我舅舅会帮忙。后来外公年纪大了,可他还是要坚持干这个活。有一次摔了一跤,跌得不轻,歇了好几天才好,后来才渐渐不做了。除了水闸,外公还种地麦,就在村里的义序山上,秋天地麦干了做成扫把卖。其实卖不了几个子,大家不理解,可外公做的很勤快,三天两头的往山上跑。

我现存的外公的照片只有一张,是我给他拍的。那次他带我和母亲到江边玩,我给他们拍了好几张。我那竞赛奖的便宜相机的效果居然还不错。我挑了张外公的相片作为纪念,现在还在我的相簿里。母亲说外公年轻时是个美男子,我相信,那张相片就能看出来。这两年外公病了几次,人非常消瘦,去世前不久母亲替他最后一次拍了照,问我要不要。我说不要,因为我知道我看了会难过,我已经有他的一张照片了,就让它留在我的记忆中吧。

唯一的一次和外公出门是我去厦门考托福时。那次北京报满,我只好去厦门考。母亲想陪我,顺便想带外公出去见见世面,便把他带到厦门来了。厦门城市的环保真是不错,母亲特地交待外公不要随地吐痰和扔东西。在乡下谁讲究这个,可到了厦门外公还真就没犯过一次。他喜欢吃龙眼,口袋里装了不少,边走边啃,可是一个龙眼壳都没丢。我和母亲还纳闷呢,难道把壳吃进去了不成,核呢?只见走近一个垃圾箱,外公变魔术似的从兜里翻出那些碎屑,一块扔了进去。原来他每次拿新的龙眼时都把上一个的碎屑给换进了口袋。我们住在厦大,每天起床就发现外公不见了,原来他天刚亮就一个人跑上普陀山了,那时还没开始卖门票。后来母亲看他玩兴很足,身体硬朗,干脆就带他上北京了。结果在北京外公大病一场,还好母亲是学医的。其时外公已经很大年纪了,母亲说是最后一次带他出远门了。结果后来我出国从上海出关,母亲又把外公带到上海玩了一通。那可真的是最后一次了。外公在乡下住了一辈子,能到京城和大上海转了一圈,也是福分了。不知不爱说话的他是否在老人馆介绍了一番。

外公是一个很传统的人。他的母亲葬在老家义序的义序山上,老一辈人都葬在那里。外婆先他而去,也葬在那里。他很早就说,他也要埋在那里。外公本来身体一向很好,外婆去世后他一直不开心。他又是不爱沟通的人,心情苦闷,后来身体便渐渐走下坡路。外公去世了,葬在义序山,和他的家人在一起,和他的地麦在一起。他的外孙,将知道的关于他为数不多的故事写下来,在这信息时代放在博客上,作为对他的纪念,不知会不会有人读到这个平凡老人的一点生平,不知外公在九泉之下对此会不会有什么话要说。